被稱“硬盤”的研究生糾結的三年

走還是留一落筆往往決定一生的走向。

　　5月底是今年應屆畢業生申報戶口的最后期限。對于上海某重點大學應屆碩士畢業生小敏來說，到了做出此生最重要訣擇的當口。

　　當同事們用上海話聊得很high

　　根據政策，以小敏的硬件條件，落戶應該沒有問題。但是，在留不留上海這個問題上，她的確已經糾結三年了。

　　從考上上海這所名校的研究生起，每次去上課，不論誰恰巧坐在她身邊，她都要問那個人：“你畢業后，留不留上海？”

　　冬天宿舍很冷，小敏想買個暖風機，走到大賣場，挑了半天，快走到收銀臺時又放了回去，她對身邊的同學說：“你說我買這么多東西，到時候萬一要回家，搬家多麻煩啊。”

　　小敏剛開始是傾向于回老家的，她不習慣孤身一人的感覺，也不喜歡每次出門都要輾轉于各種公交之間，更受不了滿是上海人的環境，自己像個聾子一樣被排除在外。小敏實習的地方，周圍幾乎全是上海人，平素機靈的她卻總是聽不懂領導的任務，讓人感覺很笨。當同事們用上海話聊得很high的時候，她也很想加入進去，多交幾個朋友，但她通常都只是默默地做事，到點打個招呼就走了。

　　可每次小敏流露出對上海的不滿，在母親眼里都是不可理喻的。“我每次打電話給家里，說想回家，我媽媽都會罵我。她說我好不容易考到上海，就為了一個男人放棄自己的理想。她覺得我是因為男朋友在老家才想回去，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覺得在這里生活很累，沒有歸屬感。她理解不了這種感覺。她只是像老家所有女人一樣向往著上海。”

　　“三套房”的壓力

　　小敏在大實習后，發現了這座魔都的魔力，也看到了它的殘酷。她說她舍不得上海，這里有她愛吃的各種菜館，有她喜歡逛的各種店，有很多劇院很多文化活動，她參加了學校的話劇社，也愛跑去小劇場看看話劇。這都是家鄉——一座南方小城所沒有的。她喜歡上海包羅萬象的繁華。

　　但繁華對于她這樣從小地方來的“硬盤”來說，不過是一場泡沫。小敏算了一筆賬，與在學校相比，工作后，食、住、行等各方面的開銷都將直線上升。在學校吃食堂，一天只要10塊錢，上班后到外面吃，一頓蓋澆飯最便宜的也要10塊錢。還有交通費，小敏學校的地理位置好，周圍什么都有，騎個自行車就能去商業圈逛街。上班以后，每天上下班坐地鐵，按最低票價算，一天也要6塊錢，一個月就是120塊，還不包括周末出門。

　　尤其是房子，現在住在學校宿舍，一年1600元，攤下來每月就100多塊。畢業后，在外面租房，最差的房子月租金也抵得上學校半年了。如果要結婚的話，兩個人還要計劃著開始存錢買房。小敏看得長遠，她說：“要是我生了孩子的話，是不可能自己帶的，我還要拼命工作還房貸，只能依靠父母過來幫忙帶孩子，但這樣的話，要么換大一些的房子一起住，要么給他們買一套房，起碼也得租一套房。”

　　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，小敏和男友都是獨生子女，他們必須想父母老了以后，得照顧他們孝順他們。既然他們不愿意回去，那么就得想辦法讓父母在上海安一個家。小敏感嘆道：“安一家太不容易了。我自己的房子都沒有著落，更不知道我家父母和他家父母的兩套房在哪里？”

　　男友說：回老家我天天開車接你

　　為了留和走的問題，三年內，她一直和男友分分合合，而爭執的焦點總是房子。男友每次來上�？此龝r，總會說上海有什么好的？你就愿意用二十年的青春換一套又小又破的舊房子嗎？你就愿意每天浪費兩個小時生命在路上？和我回家，家里有房有車的，你畢業后不用這么辛苦，上班不用提早一個多小時起床，下班后，我去接你，你愛吃什么我就開車帶你去。這才是生活。但小敏也會反駁說，“好男兒志在四方，年輕時候不去外面闖一闖，老了會后悔的。我不想回家，和他們一樣每天打麻將、混日子。”

　　小敏坦率地說，平靜下來一想，一切矛盾的根源，其實是自己根本不甘心回家。如果說在上海，理想被房子擠壓到無限遠，那么在老家，自己的理想則沒有生存的土壤。當初小敏來上海讀研，正是因為自己的專業留在上海能有更大的發展。如果不是這樣的話，她本科畢業時就能留在老家一個很好的單位，現在要她轉一圈又回去，簡直是浪費了三年，好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失敗。

　　一寫論文就忍不住看招聘信息

　　在糾結中，小敏錯過了今年第一批申報戶口的時間，最后一批申報戶口的截止時間是5月底。小敏只要在此之前簽下上海的單位，就能申請落戶了，否則，再想落戶，就要拿著居住證等上7年，還要滿足各種嚴苛的條件。她不能再糾結了，必須做出選擇。“上海戶口有什么用？”小敏談到這里時很激動，“他們說可以讓自己的孩子考大學變得很容易。是啊，我想到我讀書的時候真的很苦。”周圍人勸小敏，先落了再說，現在就算是最好學校的最好專業的本科生都很難落戶，只有碩士有這個機會，何必浪費掉？落戶之后反悔容易，放棄的話再想回來就難了。小敏雖然不肯定自己的未來在哪里，但她最后還是決定先落戶再說。

　　于是，找工作成了當務之急。剛開始找工作的時候，她也很有目的性，只投專業對口的地方，還會仔細研究招聘單位的背景、文化是否適合自己。但到了年后，心態完全變了。3萬字的畢業論文等著要交，小敏找工作焦慮到根本靜不下心來看書做論文，寫不出論文，又更加焦慮，要是畢不了業，一切都不要談了。“每次打開word寫論文，我都忍不住要開就業網站看招聘信息，落戶的deadline壓得我喘不過氣，我每天都在擔心論文不過或者是工作不能在五月份之前搞定。”小敏說那段時間自己的情緒很不好，一聽到電話那頭老爸老媽問找工作的情況，就要大叫，和男朋友經常吵架吵到哭，感覺全世界都在逼自己。

　　報戶口的材料灑了一地

　　小敏在3月份的時候已經扛不住了。由于專業原因，她心儀單位的招聘時間多集中在年后，還要筆試、面試等多道程序，萬一通不過，再找其他工作，時間上很可能來不及，而且，那時應屆生招聘的高潮都已經過了，要想找合適的很難了。

　　如果不是怕落不了戶，小敏說自己一定會堅持等到那些單位來招聘，做自己想做的工作�，F在，她實在等不了了，拿著一張自己不甚滿意的三方協議，作為兌換戶口的憑證。當她把申請材料交到冠生園路的受理點時，工作人員將弄好的所有材料丟向她，材料不小心散了一地，小敏不得不蹲在地上，把材料一張一張撿起來時，她告訴自己別哭，別后悔。

　　在報完戶口后，陸續有一些她心儀的單位貼出了招聘通知，小敏說她不打算去應聘了。就算應聘成功，要找單位拿違約函才能簽新的單位。她聽說很多人拿不到違約函，反而得罪了上司；或者被勒索很大一筆違約金。與心儀的工作比，錢當然不是問題，但是就算拿到了違約函，她現在違約，學校規定要有10個工作日的批復。等到這10個工作日過后，她才能拿到新三方協議到新公司簽約。就算簽約了，戶口這事也算黃了，因為她申報戶口用的是以前那家單位的信息。系統一旦查詢到信息不符，申請就會被打回。一切的努力也就白費了。

　　小敏說現在她還要準備畢業論文答辯，學校還有很多畢業手續要辦。她真的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糾結到底是要戶口還是要一個好工作了。她決定聽天由命了。